牢不可破的誓言 #X76
牢不可破的誓言 #X76勿以道德之名悖德
一）保洁阿姨
这两天有个话题在微博上火了一阵：该不该给外卖小哥说谢谢。
左派人士“赵皓阳”，旗帜鲜明说应该谢，并且把问题上升到了人格优越感和阶级矛盾的高度。他去朋友家里玩，朋友对阿姨颐指气使，呼来唤去，跟使唤下人一样。于是赵愤怒地把阿姨支下去倒垃圾，然后拍桌子对朋友灵魂拷问：
“你觉得自己很高贵吗？你觉得优越感爆棚吗？别拿体力劳动者不当人。”“恶臭的小布尔乔亚，没有谁比谁更下等，没有谁比谁更高贵。”“保安因为失恋走神，没给业主敬礼，就被投诉辞退了，这是什么东西啊。”
看得我心里直发堵。我们现代文明人，市场经济了，做事情怎么还是这么不讲规矩。
只要阿姨愿意，我们就应该对阿姨颐指气使
应该允许辞退不敬礼的保安
当我们请一位阿姨来做保洁服务，首先要约定服务内容。我们要谈妥，在清理地面、台面、刷碗、刷马桶、擦玻璃当中，服务内容，有没有包括一项“用户体验”。
作为阿姨，你是否愿意提供“扮演下人”这项服务，与家政公司达成共识。作为家政公司，我是否将这服务作为卖点，让客户感到尊贵。客户是否要求了这项服务，并且支付了相应的对价。
一旦大家都达成共识，那么客户就可以对阿姨“颐指气使”。因为客户和阿姨，都想这样做。客户从服务中获得了尊贵感，阿姨愿意扮演下人来获取更高的收益。世界上总有人想做服务员。
我并没有看出其中的问题。这当中甚至不涉及任何自尊问题，我将阿姨当做下人，并不是在贬损她的自尊。而是履行我们契约约定的内容。
阿姨不是我的私有物，离开这段劳资关系，我们依然是法律地位平等的公民。公众场合遇见，你不可能再对阿姨如此无礼。而劳动合同由双方自愿签订，阿姨有拒绝的权利。
很多人的问题，就是自尊心太脆弱。穷人最喜欢“人穷志不短”，把什么问题都归到尊严上。但这甚至与尊严的商品化都无关。
提供服务，不是丧失尊严。说提供服务就是丧失尊严的那个人，才让你丧失尊严。正如你跌倒了，其实并不羞耻。人家在旁边嘲笑你，才令“跌倒”这个中性动作，变得令人羞耻。
所以，赵皓阳正确的骂法是：“阿姨的服务内容中，不包括用户体验。她没有义务让你们感到尊贵。”“你们多给她钱了么？”“这点便宜也要占，恶臭的小布尔乔亚，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。”
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违反道德，而感到生气，予以抨击。
结果就是，急需钱财，而愿意出卖尊严的阿姨，却无法获得更多的收入了。阿姨家中有大病患儿，救命钱却怎么也凑不够。你若愿意一小时给她双倍钱，她恨不得跪下向你磕头。还在意什么当不当下人。
你无用的正义感，剥夺了阿姨通过服务换取救命钱的权利。
二）高铁座位该不该把动车座位压到底。
评论纷纷说：“我有挥舞双臂的权利，但不应打到别人的脸上”“高铁车厢是公共空间，大家支付了同等的票价，就应该有同等权利”
凭什么。我受到了损失，凭什么叫我让。
当我购买一张动车车票，如果没有特殊约定，其中就应当默认包含了对座位的基本使用权。而服务提供方，又没有规定座位使用标准，如倾斜角不得大于三十度。
那么我当然有权利把座位压到底。
但后座的愤怒，同样是正当的。前座压到我的腿，侵犯了我的空间，就破坏了我对座位完整的使用权。
但后座没有资格要求前座调直椅背。正确的做法，是向动车运行组反映相关情况。“你们的座椅设计，是不合理的”
然后动车组派两位维修人员，把每个座椅的可调整角度，卡死在30°以内。如有身形过大者，不好意思，请购买商务座。花钱购买更大的空间。
座椅问题，根本就不是公共道德问题。不要用道德来批判把座位压到底的人。而要检讨，是谁设计了一个错误的椅背，使购买车票的人，得不到完整的座位服务。
三）苹果手机
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。刚刚打开手机，看到一个幺蛾子爆料：·总有人一天两天盯着煮老师看。·煮老师不是早就被“这样的大v就该人人喊打”，铁拳伺候了么。·xyz又不知道是谁，跟煮老师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嘛。混在一起乱讲，小心人家告你侵权。
书归正传，这位xyz的要求，是公司员工不得互加好友和拉群。评论一窝蜂炸了，“傻瓜老板，奇葩规定”
但是，如果xyz的要求，并未违反有关法律法规，且包含在公司管理的合理范围之内，那么就应当是被允许的。xyz自己的公司，想怎么管就怎么管，又不赔你的钱，旁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。
何况xyz的员工，有很多的救济途径。如果认为侵犯了自己的权益，可以寻求劳动仲裁，可以跟xyz用法律途径解决问题。嫌贵告不起也耗不起的话，劳动力流动自由，可以选择跳槽炒掉老板。不想跳也不想告，那也可以选择协商加薪啊。
“老板，人家都有同事的人脉关系，我没有，你为我造成了隐性社交价值损失。”“我希望这一损失，在我的薪资中体现出来。”
方法有很多，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：·xyz要求员工如何，是他的权利。·员工也有权利不遵守他的要求，并随之结束契约。·但员工如果想继续与xyz的契约，就必须遵守他的要求。
不要用道德来评价老板的要求。如果他的要求不合理，员工都走光，他公司自然垮掉赔净。用不着你骂。天地自有神罚存在，不以人的道德评价为转移。
同理，前段时间风风火火的“声援华为，企业禁止员工用苹果手机”，也没什么好骂的。你只要选择接受或不接受就可以了，你的选择权，完全是自由的。
有人会说，离职令自己遭受损失。但是，离职会受到经济损失，乃至维权成本高昂，那是雇员的社会地位决定的。只要是打工白领，跳槽和维权，多多少少都要伤筋动骨一下。这与要约本身无关。如果不满于社会现状，请自己创业当老板。
而且，是因为你不肯接受该要约，所以才会遭受损失。这是你自己的决策，是你为了在工作时间能继续使用苹果手机，而付出的经济对价。
但大多数人不肯算这笔账，他们的选择是，又要赖着打工不走，又要骂人家要求得不对。那么你才是强买强卖的那个人。
你不接受人家的要约，却强行要求人家兑现对你的承诺。
四）契约精神
说到底，人们还是没有建立最基本的契约精神。“先明后不争”，契约签订之前，可以存在充分的讨论空间。但契约一旦建立，双方就应当遵守。如果显失公平，那本质上是双方的智力差价。
不向业主敬礼的保安，应当予以开除。因为业主购买楼盘所付出的成本中，本身就包含了保安的服务价值。这无关尊严与否，而是实打实的经济损失。
商业行为，两造平等，大家都有用脚投票的权利。可是人们总是喜欢用道德，来破坏契约。凡事不计算，不考虑如何令自己的利益最大化，懒怠怠地坐在那里混日子。占了便宜，就说对方是个好人。吃了亏，就骂对方没道德。
汝以道德之名，模糊利益之实。要记得我们之间，曾结下过牢不可破的誓言。
更何况，所谓白领的尊严，阿姨的尊严，保安的尊严，很多时候，根本就不成立。人的动机出发点，往往多种多样。
有人就希望自己的公司爱国情绪高涨，有人就是很在意出门是否有敬礼服务。虽然践踏别人的尊严，这种情况是完全可能存在的，但是决策动机，完全不止于这一种可能。
把任何契约服务内容，都上升到尊严和道德高度，是很滑稽的。
说得难听些，人家日理万机，哪里有心思变着花样去践踏你的尊严取乐。你的尊严也配人家花时间去践踏。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。
（审稿删去小胡子典故）我看，谁老是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没尊严，谁就是小胡子。
我不关心你的胡子。我只关心，你我之间，有没有结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。
（司空军师祭酒桃，2019年1月24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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