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六年,我俩和微信公号的故事
【写在前面】前两天,回母校复旦,给新闻学院的学弟和学妹们做了一次分享。
主题是新闻学院的朱春阳老师定的,围绕的是“自媒体创业的风险和机遇”。
其实这些年来,我和我老婆从没觉得自己在创业,但一看,各个环节又都符合“自媒体创业”这个概念。
在那天的分享中,我给学弟学妹们分享了我和我老婆做微信公众号的一些经历,酸甜苦辣,甘苦自知。
分享完之后才想起:
这么多年来,我其实从来没有完整写过一篇我俩写微信公号的经历。
正好,明年的1月9日,2020年的“微信公开课PRO”即将在广州开幕。昨天,几位微信团队的朋友和我聊起“微信创业”这事儿,也聊起我们夫妇的故事。
我想,要不就写一篇吧。
写了那么多人的故事,今天,写写我们俩的故事。
1
关于这个故事的缘起,要从一次拜访说起。
那是2013年的3月22日(为什么日期会记得那么清楚,我后面会说),我和我的同事们去腾讯在上海的“大申网”办公楼里做了一次拜访。
彼时的我,在我所在的报业集团管理新媒体部门。当时,我所在的报纸要在微博上率先开出官方账号(当时是全国省级以上党报第一家,属于第一个吃螃蟹),腾讯微博邀请我们当时的报社“微博小组”一起,给我们介绍一下腾讯微博的一些功能。
那天,一共有五位腾讯微博的人员上台给我们介绍,前四位都介绍了他们家微博的各种功能,第五位哥们上来后,开场白是这么说的:
“刚才我的四位同事都已经介绍得差不多了,我就不说微博了。我想和大家说一个腾讯新推出没多久的东西,这个东西非常有意思,能做很多事,叫做,微信公众号……”
如今微信公众号的登陆页面
我记得后来从大楼里出来,我的一个同事对我说:
“之前四个人介绍的时候,你一个问题都没问,第五个人介绍后的提问,都是你一个人问的。”
我是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。因为当时的我心情简直太激动了:微信公众号这个东西,对于一没技术二没渠道的文科生而言,简直是一个天赐的舞台(当然,后来张小龙说,这其实是一个“美丽的误会”)。
我自己作为记者,曾经采访过三届奥运会和两届世界杯。要知道,每届奥运会和世界杯,都是全世界最高精尖的新媒体技术的大汇展和大比武。这些年来,我看着传统媒体的优势一步一步地丧失,各种的辛酸和感悟,写一篇10万字的论文都不嫌多。
而如今,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,一个可能未必是主战场,但确实是一条崭新的渠道。这个渠道不仅对于报业机构有意义,对于作为个体的媒体人,其实也可能会有颠覆认知的能量。
当天晚上,我回家就开通了5个微信公众号,其中的一个,就叫做“石榴婆报告”。
“石榴婆报告”,是当时我老婆写的新浪博客的名字。
当时她在我们集团的另一张都市报担任国际新闻的记者和编辑。从复旦新闻系国际新闻专业毕业的她,已经采访过3次美国大选,3次英国大选和1次法国大选,以及各种国际政治活动。她平时工作内容都是严肃的国际政治,但在业余时间,她会出于个人兴趣浏览一些国外明星八卦的网站,看得多了,就想到自己开一个博客写着玩。
当初她和我商量博客名字,我提了个建议:
“反正写着玩的,名字叫怪一点也无所谓,你喜欢吃石榴,写的又是明星八卦,比八卦还八卦,就是十六,取个谐音,就叫‘石榴婆报告’吧!”
而就在3月22日的那天晚上,我和她商量:
“从明天开始,你试着把新浪微博的‘石榴婆报告”转移到微信上吧。”
当时,我也没什么太多的理由可以说,就是隐隐觉得,手机端相比PC端,肯定是未来的大势所向。
3月23日,微信公众号“石榴婆报告”发出了第一篇推送,就两个字:
“哈哈”。
一个月后,新浪博客的“石榴婆报告”发出了一个二维码:
“亲爱的读者们,从明天开始,本博客所有内容都将转移到微信公众号,请扫这个二维码添加,我们那里见!”
一段故事,就此开始了。
2
故事的第二部分,是要说一次流泪。
大概是2014年年初的某一天。
那天晚上在卧室,我躺在床上看书,我老婆在电脑前写推送,一边在回复后台留言。
忽然她转过身来,我发现她在哭。
我一惊,忙问怎么了?
她说没什么,就因为看到了一位读者在后台的留言。
那条留言只有一句话,很简单:
“婆婆,我刚更新了苹果手机的系统,挺好用的,就是想和你说一声。”
我老婆说,看到这句话,莫名就哭了。
其实当时我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:
虽然素未谋面,但读者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人,什么事都想和她分享一下。
那个时候,“石榴婆报告”大概拥有5万左右的读者。
这个数字在今天看可能没什么,但在那个时候,还是很珍贵的。尤其是微信公号给作者和读者之间提供了一个让人感觉是“零距离”的交流平台——读者能感觉到公号背后的作者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,而作者也能体会到每一位留言和点赞的读者的真诚。
确切地说,是我们能感受到读者每一次点击,每一条留言,每一个点赞背后的那两个字:
信任。
在那个时候,“石榴婆报告”已经颇能接到一些推广了。
可以说,那是一个微信公号商业化混沌初开的年代,很多品牌认为在微信公号上做推广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,而更多的甲方不知道怎么投,乙方也不知道怎么接,大家都在摸索一套彼此都能接受的模式。
在这一点上,“石榴婆报告”确实事属于第一批拓荒者。
当时推广的照片很简单,要么我在家里给她用手机按两张,要么去办公楼,等她下班后在电梯边按两张
也是在那时候,我和我老婆讨论:
“客户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投放我们的号呢?”
是做得早?是写得生动俏皮?是每天都能坚持推送?还是因为推广效果确实特别好?但这些都是表面原因,我们俩一致认为,最重要、最根本的原因,其实还是那两个字:
信任。
因为我们有一批完全信任我们的读者,他们愿意相信我们的选择。
也正是因此,我和我老婆在这一点上完全达成一致——
什么都可以退一步,但唯有一点:不能辜负读者的信任。
所以,在那个“拓荒时代”,石榴婆做了不少在外界看来“挺傻”的事情:
比如,每一篇推广文章必须在标题上注明“推广”——石榴婆应该是业内第一个这样做的,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。
当时一些品牌客户甚至直接发作:
“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!你们还想不想做了?”
而我们的回答很简单:
“那就不合作了,不好意思。”
因为我们想事先就告诉读者,让读者自己有选择权——是否点进来是他自己的权利,能否读下去才是我们的本事。
又比如,石榴婆在每篇推送后面会开设“婆婆的话”这个小栏目,和读者聊聊天,说说心里话。当然,这样会导致每天后台有大量的留言,但她坚持自己看并且自己回复。
直到今天,每天后台的留言要成百上千,哪怕每天光做这一件事就要花上好几个小时,但她一直坚持这样做——因为读者是把你当自己人的。
还比如,她在传统媒体的氛围里看起来似乎是一个“什么都不在乎”的人,但真的到了自媒体环境,却始终会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。
比如每年的年末,她会出一期征集:“这一年,你觉得最值得的投资”。
她曾和我说过,“投资”这两个字是她专门斟酌过的,要比“这一年,你觉得买得最值得的东西”要好,因为是一种导向,不是单纯的“买买买”。
比如,她会优先选“大学生用分期付款给自己买的KINDLE”,“年轻女孩逛庙会给妈妈买的红色气球”,以及“利用业余时间去考出的资格证书”这样的例子,而忽略很多单纯是“今年最值得的投资,就是买了XX家的这款限量包”这样的留言和照片。
每次她出差,都会用心给读者买一些礼物带回来,送给读者。还是那个想法:把读者当作自己人——发红包很简单,但买礼物,体现的是一份心意。
我们在各种场合,从来不使用“粉丝”这个字眼,而是还是坚持使用似乎有些过时的“读者”这个称呼。但我们觉得,大家都是平等的:我写文章,你们来阅读,大家互相交流,仅此而已。
信任和尊重,都是彼此的。
3
故事的第三部分,和一次融资有关,没能成功的那种。
从2014年开始,一股“全民创业”的大风开始刮了起来,而在汹涌大潮的背后,是无数基金和风投的推手。
当时的“石榴婆报告”,几乎每天都有风投打电话来希望投资。以至于有一家公众号曾发文称:“石榴婆报告”已经作价6000万元卖给位于深圳的一家公司(暗指腾讯)——时至今日,还有人说“石榴婆报告”早就卖了,说的就是这篇文章。
我其实认识那位写文章的老兄,我见面后问他:
“兄弟啊,你为什么要这么写啊!”
他笑着说:
“你该请我吃饭啊,我帮你们把轿子抬上去了。”
我只能苦笑:谢谢啊,但我们不需要啊。
不过,如果说在那波大潮中真的没有一点点心动,倒也不是真话。在那股浪潮中,融资这件事,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根本不是钱的问题了,而是成为一种你被认可的标志。
那时候似乎确实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标准:你融资成功了,就代表你创业成功了。
我记得曾经有一次,如今已经如日中天的“XX系”的高级副总裁,坐到了我报社楼下的咖啡馆,坦言希望投资“石榴婆报告”。
而他们的大当家,也就是创始人,当时在杭州赶往咖啡馆的路上,给我发了微信:
“希望一定能见上一面,我们聊一聊。”
当时那位高级副总裁给我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:八位数的现金或等值股票。但条件也很干脆:我们夫妇俩辞职,签约至少再做五年“石榴婆报告”。
我想了想,不太可能辞职,也希望还是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,所以不能耽误人家。
于是,我就微信了那位还在路上的创始人,说非常感谢赏识,但我们希望是另一个价格——那个价格非常高,我知道他是不可能答应的。
果然,他回答得很礼貌:
“这样啊,那我再打听一下哈。”
当然,我们俩都还是心怀感激的——他们能如此重视我们,让我们也感受到了自己在做一件有价值的事。
从2015年开始,已经有不少品牌开始邀请她参加各种活动了
还有更接近的一次。
那一次,是另一家业内著名的风投机构。我们甚至都已经谈好了基本的意向。
那天,我走进了他们在上海的办公楼,那是在上海黄浦江畔的一幢临江豪华写字楼,嗯,无敌江景当时就震撼到我了。
这家风投在上海的BOSS,非常儒雅地接待了我,做最后的面谈。
说是面谈,整个过程也就5分钟,面目和善的他就问了我一个问题:你们夫妇俩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对吗?
回答之后,他就说没任何问题。
但之后他说了一句话,那句话让我至今仍铭心刻骨:
“在接受投资之前,可能是你们俩最快乐的时候。”
这句话给我震动极大,以至于在走出那幢大楼后,我决定婉拒这笔投资。
那不是我们想要过的日子。
我和我老婆在本质上都是非常“佛”的人,对金钱和地位完全没什么执着的渴望。那我们要那么多钱来干嘛呢?当然,在资本的推动下,可能会尽快走上“升级”之路:组团队,做电商,做渠道,做平台,最起码会立刻“矩阵化”……
这都是完全可以想到,并且应该很快就会去实践操作的事。
但是,这毕竟不是我们想要过的日子。
我记得那段时候,我工作非常忙,而她在业余时间还要打理“石榴婆报告”,我们俩从来没有一天在凌晨2点以前睡过觉。
但有一次,一个周五晚上,我和她临时起意,买了两张飞广州的机票——因为和她谈恋爱的时候,带她去过一次广州,很迷恋那里的美食。
那个周六上午,我们去吃了一次广东早茶,晚上吃了一桌鱼生,周日中午吃了一锅猪肚鸡,下午就飞回了上海。两天里多余的时间,就窝在宾馆的沙发上,她看KINDLE小说,我打游戏。
周一,继续开始各自忙碌。
很满足。这大概就是我们希望过的日子。
当时,有位颇有名气的访谈类节目女主持人,邀请我老婆一起参加她的一个节目,我老婆婉拒了——她除了和自己闺蜜或同学吃饭,不喜欢参加任何社交活动,也不喜欢抛头露面。
后来,那位女主持人在节目中开玩笑说:
“我觉得有些自媒体人好任性啊,今天在更新,明天和读者请个假,就说自己想休息两天。”
当时参加节目的人后来和我说,我们都知道在说你们。
我笑了,说的确实就是事实呀,这就是我们:认真工作,认真休息。
而如果接受了资本,恐怕就会失去这份自由了。
大概在五年前,一家著名基金给出了他们的投资意向,给“石榴婆报告”的估值是9位数,占15%,但我还是婉拒了。
那是我最后一次认真和投资机构洽谈。
在那之后,所有的投资意向打电话过来,我都是一句话:
“感谢赏识,我们夫妻老婆店,就自己做着玩玩的,不好意思拿你们钱,谢谢!“
4
于是要说到故事的第四部分了,关于一张表格的故事。
时间是2014年的年末,我们的家庭面临一次重大的抉择——她准备辞职了。
从当时的情况来看,她确实也是撑不住了。
白天做记者,晚上做编辑,剩下来的时间打理”石榴婆报告“,还有一起分担老人、孩子以及各种其他事情。
但她的辞职,还是惊动了家里的老人。毕竟,她当年大学毕业,是以整个报业集团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体制内的。
好在,老人们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,在表达了他们的反对意见之后,让我们自己抉择。
那天晚上,我和她坐在餐厅的桌子前,拿出一张纸,画了一张表格。
说是一张表格,其实也就是对等分画了一条竖线:左边,写辞职的好处,右边,写辞职的坏处。
左边列得很多,右边列得很少。
答案我们俩都心知肚明。
不过,那天晚上她还是哭了。
离开已经工作了十三年的熟悉环境,毕竟还是有不舍得吧。
2015年1月1日,她正式辞职,开始了所谓的”创业“。
既然是创业,就得自己找办公室,也得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了。
那一年的5月,她从400多封应聘简历里招了第一位同事,一位从外交学院毕业才一年的硕士研究生,之前在我们临近的一个城市的市委机关报做过一年的记者。
然后是第二位,一位已经考取了律师资格证,并且已经在律所挂靠了一年,准备上岗执业的年轻女律师。
然后是第三位,第四位,第五位。她们中有的是本地的应届生,也有海归的硕士,还有一位耶鲁的在读博士……
如今,”石榴婆报告“的团队,连她本人算在内,一共是6个人。
这是“石榴婆报告”当初发出的第一份招聘启事的部分文字。如今,我们的第一位同事已经要入职五周年了,团队成员的分工也越来越明确。
有了团队后,和“个体户”的感觉确实不一样了。而同事们来应聘的一大初衷,都是一直喜欢看“石榴婆报告”,希望能一起共事——这让她多了一份动力,也多了一份责任。
但业内人都知道,这个团队的规模,以”石榴婆报告“创造的价值而言,真的可谓是袖珍。
但关于这一点,我们俩的观点还是一致的,我曾把我的想法写成过一篇文章,自媒体的“蜕壳”之困 ,这里就不赘述了。
所以,时至今日,她还坚持自己写作——说实话,这在业内同等体量的公众号团队里,已经不多了。
当然,这也确实和她自己的性格有关。
圈内曾有一个冷笑话:
”石榴婆“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,是馒头大师塑造出来的一个IP。
之所以会有这个笑话,是因为我老婆从来不喜欢抛头露面,谢绝杂志的拍摄要求,谢绝电视台的邀请访谈,谢绝各种颁奖典礼,红毯走秀,尽可能不PO自己的照片……
她说她有这个时间,宁可自己多写一会儿推送,或陪孩子,或和我一起看电影啥的。
曾经有好几个公关公司传话过来:
“石榴婆这样的性格,对她的商业价值损害很大啊……”
他们说的当然没错。
花无百日红,如果你总是很低调,不曝光,不可能总是金主爸爸追着你要投你广告的。
但她毫不在乎,当然,我也不在乎。
任何事情,都是有得有失的,你得到一块,就会失去一块。
我们选择我们希望得到的。
2015年,她受品牌邀请去法国看秀,并走了戛纳电影节红毯。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走红毯,之后都婉拒了。她说,“去感受一次,够了。”
5
故事的第五部分,终于要说到我自己了,关于一次冲动。
那是2016年的事了。
彼时的”石榴婆报告“团队早已进入轨道,而我所供职的报社,由传统报业向新媒体形态”全员转型“也已初具架构,作为主要的参与者和执行者之一,我觉得也能稍微松口气了。
这时候,我自己有点手痒了。
我大概从2010年开始不做一线记者的,之后写稿子的机会也越来越少。要知道,喜欢写点文字的人,如果你长时间不让他写,真的会有点难受的。就像一座进入休眠的火山,内部岩浆滚动,总想找一个可以喷发的宣泄口。
于是,在2016年7月15日这一天,我发了一篇推送:
”馒头说“(mantoutalk)是我很早注册的一个公号,但因为自己本职工作太忙,所以一直没有心思打理,只是零零散散发过几篇文章。
在那一天,鬼使神差般地,就发了一篇文章。
当时的初衷是:要不就拿一个微信公众号的“原创”标签?
按照微信的规定,要拿“原创”标签,就要持续更新一段时间。
于是我想,写什么东西能让我有动力持续更新下去呢?想来想去,想到了“历史上的今天”这样一个题材。
选择这个题材,一是因为我从小就对历史很有兴趣,本科的专业也与历史有关。二是也有点想“投机取巧”,因为网上有很多“历史上的今天”的条目,历史上每天都发生很多事情,我只需要挑几件感兴趣的评说一下就行,完全不会有公众号运营者最大的烦恼:每天找选题。
所以就有了那一天的第一篇推送。
在第一篇的推送末尾,我写了一句:
“历史很有意思,但愿我能坚持。”
在写到第13天的时候,我在后台得到了微信的通知:我获得了“原创”标签。
按照原来的计划,应该休息了。但我却发现停不下来了——我有了一批每天会在固定时间等我更新的读者。
他们说,喜欢看我写的历史故事。
而我,喜欢他们喜欢看我写的历史故事。接下来的故事,熟悉我的读者们都已经很清楚了,我就不多说了。
在过去的三年里,承蒙大家的厚爱,“馒头说”这个公号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,并且被订阅,并且被置顶订阅。
而另一件神奇的事,是在2017年7月15日,在“馒头说”公号正式推送一周年之际,我出版了第一本书《历史的温度》。
记得出书后不久,我参加一个活动,在介绍我的时候,忽然多了一个头衔:“作家”。
我自己听了也一愣。
长这么大,第一次有人称呼我“作家”。
如今,在大家的支持下,我这个“作家”倒也似乎勉强算得上了—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问了下我的出版社编辑,《历史的温度》系列,目前已经是75万册的销量了。
但无论是做“馒头说”微信公号,还是写《历史的温度》系列,这些都不是我觉得最神奇的事。
最神奇的一件事,在我曾经几次提到过的一段话里说过:
“我们自己与这个星球上其他人彼此之间发生通联和交互,互相留下美好的回忆和纪念,这本身也是我们这一生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珍贵闪光点,是我们拥有生命的重大意义。”
我有幸通过一个微信公众号,幸运地和那么多人产生了原先根本不能想象的关联。
我开始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我老婆这些年来的感受,以及她之所以能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——
那种被人信任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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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
好了,到了故事的第六部分了,轮到我来递交一张申请了。
2018年年初,我递交了一份申请,辞职申请。
其实关于辞职的想法,我很早就在酝酿了,也提出过好几次,但一直因为各种原因,没有实现。
这确实是一个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最艰难的决定。
一方面,各方面领导一直在挽留。
自我入职以来,我所供职的报社一直对我非常好,给了我很多机会,也给我提供了一个我所能想象的最好的锻炼和发挥才能的舞台。我可以非常确定地说:如果没有报社给我提供的这个舞台,我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的我。所以在我有生之年,一直会心怀感恩。
而另一方面,家庭也有各种阻力。
如果说原先我老婆离职时,家里老人还能接受的话,那是因为她离开体制了,但我还留在体制内。
而如今,我也要离开体制了,对他们那一代已经习惯“单位”这个概念的人来说,确实有点无法接受。而且,我因为受报社重视,很早就成为了一名年轻干部,在很多外人看来,是“前途无量”,这么做,是“自毁前程”。
但是,那一次,我还是下定决心了。
我之前也曾不止一次流露出辞职的想法,有一次我的一位领导问我:
“那你辞职后,想过去干什么吗?”
我回答:
“真没想过,就想多陪陪家里,退休算了。”
领导笑了:
“退休?你不觉得你太年轻了吗?”
当然,“退休”这个词,多少有些玩笑成分在内。但我确实真的没想过辞职后要去干一番“惊天动地的大事业”。一些同事在得知我递交了辞职报告后,纷纷来找我打听,说我去各种企业担任高管的猜测都有,我对他们也都是实话实说:
“我这辈子第一份打工的工作就是本报,也是最后一份。我估计很难再找到像报社这样好的东家,所以我不会再为谁打工了。”
而让我递交辞呈的另一个触动点,是我的女儿汤圆妹。
做报社新媒体工作是没日没夜的。在报社转型的那段岁月里,我每天深夜回家,她已经睡着了,而我早上起床,她又去上学了。一周能见到她的,无非也就是周末两天。
而孩子成长的时光,是不可逆的。
那些温馨快乐的时光,值得铭记的时刻,错过就错过了,你不可能喊一声:
“咔!对不起,重来一遍!”
对不起,时间是根本不会听你的。
一眨眼,孩子就长大了。
所以,还是那句话:有得就有失。我还是想选择我最想要的。
带女儿一起看遍世界,是我的一个心愿。
我曾在《历史的温度 4》“当梦想来敲门”的分享会上聊过一个关于“梦想”的小感悟:
有梦想,趁年轻。
我的梦想,倒不是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,而是能和家里人一起,过自由自在,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既然有这个能力了,那么,这个梦想,我想也该趁年轻——不要等到退休之后。
7
好了,到了故事的最后了,说说现在的一种生活吧。
现在我和我老婆的生活状态,有点两个极端。
一方面,我相信不少人会羡慕我们的生活。
我们在小区里租了一幢三层别墅,当作我们的办公室。每天步行1分钟就可以上班,请了个阿姨给团队烧午饭,整个团队因为很袖珍,所以平等和谐,其乐融融。
以前我上下班路上至少要花两个小时,现在只要1分钟。每天晚饭可以全家人一起围坐一桌,聊聊当天各自的见闻和趣事。
除了每年公司的两次团建(上半年国内,下半年国外)之外,我们自己也会经常出去旅游,两个人,或两家人,天南海北——不用向单位请假(但会向读者请假),不用调休,说走就走。
以我们俩的消费欲望和追求来说, 应该说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了。
但另一方面,我相信也有不少人未必能扛得住我们的生活。
我们俩,每天还是要写稿到凌晨。她经常会因为找不到好选题而焦虑,甚至做梦都在想选题。而我,在“馒头说”满负荷运转的时候(一周三篇长文+两篇短图文,外加“馒头说论语”的音频和“历史的温度”音频录制),每天睡眠都不足6小时。
我们俩出去度假,随便去哪里,永远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,永远一到房间就摊开电脑开始写稿。以至于后来我们俩养成了一个奇怪的毛病,我老婆的总结是:
“哪怕空闲下来5分钟无所事事,就觉得是一种罪恶:因为没有在写稿。”
但是,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。
无论去到哪里,我们总是放下行李,两台笔记本摆好。
曾经有人问我,让我谈谈这六年来对微信公众号上内容创业大潮的感想,我想了想,说:
“很多号,眼看它起高楼,眼看它宴宾客,眼看它楼塌了,然后周而复始,不断进化。”
很多微信公号并不是“楼塌了”,而是慢慢被人遗忘。
其中当然也可能会包括我们。
当初有人问我对“石榴婆报告”的未来有何展望,我设想的一个场景是:
10年后,几个闺蜜在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,其中一个忽然说:
“哎,你们还记得以前有一个叫‘石榴婆报告’的公众号吗?”
大家纷纷响应:
“记得记得!当然记得!”
我说,这样我们就很满足了——“馒头说”其实也是如此。
说这句话的时候,是2015年,如今,已经5年过去了。
我不敢说再过5年会是什么样子,更无法预测未来的15年、20年后是什么样子,但是我觉得,碰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,就和志同道合的人,一起认真去做,得到认可,收获成长,这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。
漫漫历史长河,如果把时间轴拉长,包括我们在内的绝大多数人,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。而在这有限的时间里,能和那么多素昧平生的人发生关联,已经是何等幸运的一件事了。
所以,在这一点上,我还是很感谢“微信公众号”这个东西。
它不仅让“再小的个体,也有自己的品牌”,更是成为了一个连接器,连接了来自五湖四海,拥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。
六年的时间不长,但也不短。
在这六年的时间里,微信公号记录了我俩的人生,也改变了我俩的人生。
更重要的是,它连结了我们和你们,让我们和那么多素昧平生的人发生了连接。
在这里,发生了太多的故事。
而我相信,故事还会继续。
感触,感怀,感慨。
感动,感激,感恩。
感谢有你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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