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军团的末日 #F125

草原军团的末日 #F125

昨天晚上想写点东西，但实在是又吵又闹。提纲理得很乱，最终拆成了三个部分。
元军是如何丧失战斗力的，南宋可以灭亡蒙古么？
历史是一场长跑。

一）成吉思汗的遗产
当1227年成吉思汗驾崩时，草原上的贵人，发现他们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。
老头子活着的时候，问题不大。
老头子死了，帝国的传承，是一场巨大的麻烦。

按照传统的蒙古制度，他们是草原部落。几乎没有“固定资产”。所有的东西，都可以拆散了放在马背上。就连中军大帐蒙古包，一样可以打包拎走。
在成吉思汗之前，他们从未拥有巨大的财富。严格地说，蒙古人甚至从未拥有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。
而在成吉思汗的身后，是数以百计的城池，数以亿计的人口，几千万平方公里的巨大帝国土地。


按照蒙古的传统，他们是“分封制”。当一个父亲死后，他的财富和牛羊和牧场，会平均分给他的几个儿子。虽然“幼子守灶”，最小的孩子可以继承族长。但总的来说，财富是均分的。
而中原皇朝，实行的是另外一种制度。


中原皇朝，实行的是“帝制”。
自从秦始皇扫平六合，“郡县制”取代了周朝的“分封制”。二千多年的历史，中国一向由皇帝来统治。


一个老皇帝死后，他的财产并不会均分。一个最幸运的儿子，可以继承帝位，并获得大约99%的权力财富和100%的皇冠。
而另外几十个儿子，只能平白顶着“亲王”的头衔。尊贵而无实权。虽然称为王爷，实际连个公务员都不如。
1227年，成吉思汗死了。他的继承人们，选择了“分封制”。


二）南宋


第二个问题，以宋军孱弱不堪的战斗力，腐败透顶的架构，宋军可以打败蒙古么。
可以全歼蒙古么，可以把威武的蒙古骑兵，彻底赶出草原，赶到北极圈去么。


答案是可以的。
只要你简单地做到一件事。

辽金宋元的历史，中国学生很少知道。在当时，除了西夏之外，还有一个东夏国。除了大辽之外，还有一个西辽国。
在东北，还存在过一个渤海国。
但无论这些国家多么弱小，假以时日，他们都可以灭了蒙古。

为什么，因为你只要看看蒙古人都做了些什么就知道了。
成吉思汗死后，他的国土被分为四块。长子的钦察汗国，次子察合台汗国，老三窝阔台汗国，老四拖雷。
但是，此后，这四大汗国继续分裂。不到十年，钦察汗国就分裂成三块。察合台汗国被几个王爷控制。
窝阔台汗国在大汗死后，限于政治斗争。先是失去汗位。然后被强行割成几块。
拖雷是帝系。

而这仅仅是开始。
在三个王爷瓜分察合台汗国之后，他们死后，王朝继续分裂。每一个王爷，再把他的领土和帐篷，均分给他的几个儿子。
成吉思汗死后不到100年，四五代人，中亚西亚地区，已经分裂成十五六个公王。每一个王爷都有几万人马，巴掌大一块土地。

而这也不是结束。俄罗斯人最终从蒙古人手中获得独立。不是蒙古骑兵在战场上战败，而是蒙古的王公们继续分裂。
他们从一个还算可以的“汗国”。几十万平方公里土地，继续分封，继续分裂成几万公里的小国。


小国还不够，小国还要继续分。最终分裂成部落，分裂成帐篷，分裂成野蛮人。
三百年以后，到1500年突厥人开始反攻蒙古时，整个成吉思汗的遗产，已经看不见什么大型的国家。
全都是一簇一簇小型的部落。每一支二三千人，最终被新兴势力吞噬干净。

南宋可以灭亡蒙古么，可以把蒙古骑兵们全都赶去阴山以北么。
可以的。
只要南宋扛过最初的几十年攻击，等蒙古的英雄人物们统统死光。然后传到他们的儿子手中。
蒙古就会分裂，继续分裂成几个威胁不大的小国。而只要你继续能扛，继续死守。
蒙古就会继续分裂，继续分裂成几个半个省的劲旅。
继续分裂成几百个部落。
继续分裂成几千几万个芝麻大的王公。


三）忽必烈的野望


蒙古本来就是一盘散沙。出了一个天才般的人物铁木真，把他们凝固成一只铁拳。
而铁木真死后，蒙古不得不面临继承人问题。他们是否又要裂为一团散沙？
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。在黄金家族的历史里，虽然仍出现了强有力的豪杰，譬如象蒙哥，旭烈兀，海都，阿里不哥之类的人物。但总体而言，蒙古是不断走向分裂的。诸国的面积也越割越小。
一直到出现了一个叛逆者，心向汉化的忽必烈。


和他的兄弟们不同。忽必烈醉心的是汉人的制度，也就是“帝制”。他想当皇帝。
蒙古的贵人们，抨击忽必烈不守祖宗家法。汉制汉行。但其实真正吸引忽必烈的，是皇帝的宝座。


忽必烈喜欢的制度，打下了整个中国之后，就不必再分割出去。一代一代完整的，中国都可以作为一个整体，交到他的子孙手中。
忽必烈喜欢的“帝制”，意味着他不必再参加斡难河的部落大会。不必再按照蒙古传统分割族帐。虽然中国对忽必烈没有什么感情，但“皇帝”却是难以抗拒的一块大蛋糕。


抛弃分封制，改为“郡县制”。是一件大事情。这意味着整个国家政体，上层结构全部都要变掉。
他听从刘秉忠的意见，改国号为“大哉乾元”。草原各部落纷纷指责忽必烈抛弃蒙古传统。忽必烈因此失去对蒙古本土各部的号召力。但忽必烈也不为所动，一心一意经营着他的中国皇帝。


但“郡县制”的副作用也是明显的。
作为一个皇帝，或者一个部族首领。他其实没有能力，管理如此广袤的土地。蒙古人虽然能打下欧亚大陆，不代表他们可以管理欧亚大陆。
政治是一场长跑。历史是一场长跑。


“郡县制”的结果，皇帝一定会发展出庞大的官僚结构。要有宰相，尚书，知府，道台，知县，一级一级的公务员。
庞大的官僚体系，则不可避免地带来贪污腐化，互相扯皮，权力倾轧，生活糜烂。

蒙古人的文官制度，远远地逊于汉人儒制。
一般一个汉人王朝，成立初期锐气磅礴，旭日初升，效率很高贪污也很少。能获得迅速的发展。
而到了三百年左右，王朝末期，则贪污腐败横行。文怡武嬉，朝廷财政崩溃。军队不加修炼，战斗力低下。


而蒙古王朝，他们的文官系统人才，远远小于儒家。
才一百年不到的时间。漠北的蒙古诸部，已经彻底退化成部落。
随忽必烈进入中国的蒙古军团，主要分布驻扎在大都（北京）附近。五代人下来，也沾染了吃喝嫖赌。虽然蒙古骑兵战力天下无敌，可军官们却变成了肥猪。


这也就是最后元末大起义时，蒙古的中央军团，压制河北，而获得的战果却不多。


他们仍是一支精锐望而生畏的力量。
但兵是由将带的。将军们却是一群溜须拍马奉承贿赂的小人。


四）燃烧的草原


铁木真是蒙古人的英雄。每一个蒙古人，讲起成吉思汗，都是二眼放光。每一场蒙古复兴的口号，也都是重现成吉思汗的荣光。


但历史是一场长跑。不仅仅是军团的会战，英雄人物史诗一般的盛迹。
对于历史来说，更重要的是政体和运气。


蒙古人缺乏严格的“政体”。就算有一个英雄，能让他们盛极一时。
但政体的事情不解决，终究还是要走下坡路的。
蒙古传统的“分封制”，决定了他们一定会走向碎沙化。哪怕有一个英雄人物带领他们取得无法直视的辉煌；不到100年，蒙古就会四分五裂。这个死穴，至今蒙古人自己都没想清楚。

而蒙古如果学习中原汉人的“帝制”郡县制。则毫无疑问会带来贪污腐败，精锐兵团越来越腐朽。原本草原上的雄鹰，被黄油奶酪养成肥猪。
中原的王朝，可以坚持300年。蒙古人粗鲁无文，100年就腐化失去战斗力了。


其实这事，还真是靠运气。成吉思汗兴起的时候，正好是宋历320年，金朝120年。
以一个新兴王朝，对阵腐朽王朝末期。蒙古人取得了伟大的胜利。


但历史是一场长跑。下一场的较量，运气不站在蒙古人一边。
总体而言，龙图腾还是优胜于狼图腾。


（yevon_ou@163.com，2014年2月1日晚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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