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幻的英雄 #X45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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虚幻的英雄 #X452

一）虚幻

今天写个电影，《蜘蛛侠：英雄远征》。

虽然已经有些时候了，本想蹭个热点，结果道理一直没想通，变成老片回顾了。

想写它的原因是，影片里的反派比较有特色。

反派是个凡人，既无神力，也无特异功能。

他做的全部坏事就是，创造一个虚拟的危机，再化身虚拟的英雄解决它。

反派先是用全息投影以及无人机，在众目睽睽之下模拟出了怪兽袭击城市的景象。

接着用同样的方式，模拟出了一个超级英雄，打败了怪兽。

他的目的，就是塑造一个新的超级英雄，并接受人们的崇拜和依赖。

人们需要英雄，如果没有，那就创造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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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到的是。

危机与恐慌，对于管理者来说，是集中力量最好的工具。

夸大危机，创造敌人，凝聚共识，获得权力。

如果是这样的话，那么真相，真相到底是什么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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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《论生产过剩#F320》)

我们崇拜的“超级英雄”，会不会也是人家模拟出来欺骗我们的？

曾经有过可怕的灾难，是XXX拯救了我们，因此我们不能没有XXX。

这个XXX，可以填进去很多词。

问题在于，我们该怎样识破这些谎言，证明这些虚幻？

电影里蜘蛛侠靠的是内心，但这玩意我可不会用。

二）洛克菲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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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老板发过一篇《韬光隐晦五十年：夹着尾巴的崛起》。

讲到洛克菲勒发家史，我摘录一下：

1864年，娶了州议员的女儿，于是获得了大量的银行贷款。

1870年，说服其他炼油厂与铁路公司结成秘密联盟，内部成员只需要支付公开价格一半的运费，逼死中小企业。

1871年，买通当地各大银行，不要给困境中的石油公司贷款，然后将他们统统收购。

1879年，说服40家石油公司把股份交给自己领军的托管人手中，成立“标准石油托拉斯”。

同时他人品极差：

美国教会让他捐16w美元，他只拿出10w美元。

矿工罢工，他就出动装甲车和重机枪。

童工甚至要早五点工作到晚八点，每周工资才3美元。

只需要一条一条列出来，哪怕不添加任何评论，你都能感受到心中的愤怒。

这就是资本主义，这就是垄断。

每个毛孔里都充满着邪恶。

于是1890年，终于出台了《谢尔曼反托拉斯法》。

你拍手大呼，好哇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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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你要是翻开薛兆丰写的洛克菲勒，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：

一份原油，别人的利用率是三四十，他却可以提炼出300多种副产品。

投入巨大资金找两个化学家研究如何从原油中分离掉杂质硫，成功后低价购买的含硫的油田（有恶臭）纷纷增值。

身为一把手亲自观察基层工人用焊锡封装铁罐，将生产流程所需焊锡标准从40滴降为39滴。

为了降低运输成本，他铺设1600英里管道，导致铁路公司股票全线下跌。

把煤油价格，从1885年每加仑58美分，降到1905年每加仑8美分。

“尽管洛克菲勒把石油产品的价格降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，但是美国人民还是把他变成了美国的首富。”

你看到的是创造价值，持续改进，marketing，企业家精神。

你心潮澎湃，恨不得自己也开个公司。

你说，到底我们该相信谁？

正是洛克菲勒这种大魔头，才奠定了《反垄断法》的正当性。

可是如果这个魔头其实是污蔑呢？

三）史家

市场经济还是政府管制，是个争论了几百年的问题。

理论之争，毕竟还是晦涩难懂，走不出学术圈的小团体。

因此最重要的战场，其实还是对历史问题的解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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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比大萧条是怎么回事。日本泡沫经济，东南亚金融危机，次贷危机，都是怎么回事。俄罗斯休克疗法怎么就失败了。

千言万语，都不如一次危机让人更加恐惧。

然后双方开始推卸责任，互指对方为罪魁祸首。

而历史这笔账，恰恰又是最难算的。

首先，事实就很难搞清楚。

越是接近当代，史料就越是庞杂，反而不容易发现真相。

牛奶倒河里，银行贷款给死人，温州炒房客，这些故事要如何考证呢？

新闻报道可能存在偏差，当事人陈述可能有所夸大。

而从记载的角度来看，奇葩的事本身就更容易被记录下来。

生活本来95%都是正常的事情，历史学家却只记录5%的战争灾难危机。

再扩大到全球全国的统计数据，那么统计口径、官僚效率、各方动机，都会造成影响。

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，又要拿来算新的账，只能更加糊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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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实只是最简单的一部分，更棘手的其实在于因果关系。

因为历史只能告诉我们先后顺序，永远不会告诉我们前因后果。

好比采取了一个政策，GDP增长了10%，这什么结论也得不出来。

这个可能是个好政策，但也可能真相是不采取这个政策，GDP会增长20%。

这其实是个坏政策，谁知道呢。

因果关系，只能依靠框架来理解。

你用生产力过剩的框架，就会看到经济自由导致大萧条。

只需要记住一个言之有理的框架，加上几个经典片段，股市暴跌，奶流成河，分期付款，这就产生了一个极有说服力的结论，从此深信不疑。

而只有仔细地研究，才会发现其实还有很多种解释。

一战后欧洲欠美国的外债，金本位导致流动性不足，斯姆特霍利关税法，大萧条之前政府管制就已经开始加强。

四）框架

老实说，历史真的非我所长。

你要是拿这个记载那个记载来问我，陈年旧事，我也难辨真伪。

要从浩如烟海的新闻、档案、记录里理出什么经济规律，简直是难如上青天。

我们其实都是用框架来理解世界的。

当你痛骂洛克菲勒贪婪的资本家，你实际上接受了一套资本剥削垄断的模型。

大企业通过压低价格，勾结银行，上下游产业链，逼死竞争对手。

大企业获得垄断地位，可以任意定价。

大企业获得垄断利润，地位更加稳固。

我们需要反垄断。

而当我们歌颂企业家精神，赞美商业，讴歌创新的时候，我们接受的是另一套逻辑。

企业效率高，因此能做大。

企业效率低，因此被淘汰。

反垄断就是禁止企业效率高，保护竞争中的失败者。

总体效率降低。

任何勾结定价，任何价格同盟，都难保队友背叛，因此是不可能的。

有了框架，然后再补充细节，得出不同的解释。

最终就会导致不同的对策。

事实真假难辨，因果众说纷纭。

核心的关键其实在于，如何判别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框架。

我想来想去，想到了两点。

首先，正确的框架应该是具有实操性的。

也就是说，当一个作者列举大量事实，暗示某人之邪恶时，你只需想一想，假如让你来做这个坏人，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？

娶妻送贷款？怎么操作。与其他公司结成秘密联盟，如何结盟，如何做到保密？买通银行，多少钱，找谁买？

这时候你发现，这些故事看似有道理，其实你完全没办法依样画葫芦。

想做个坏人都做不到。

其实这已经从侧面说明了，这套框架里的坏行为和坏结果，并没有强烈的因果关系。

第二，正确的框架，应该可以解释对方提出的事实。

错误的框架，根本无法包容对方的举证。

说明这套理论，本身就是不全面的。

这时候你再看戴老板写的故事，我们是可以解释的。

Ÿ 娶州议员女儿，获得大量贷款。（信用背书，银行风险低，当然愿意贷款）

Ÿ 与其他炼油厂与铁路公司结成秘密联盟，内部成员只需要支付公开价格一半的运费，逼死中小企业。（批发价比零售价便宜，小学生都知道）

Ÿ 买通银行，不给竞争对手贷款，然后将他们统统收购。（你能买通银行，说明你给的钱远高于小公司付得起的利息，说明你的运作效率更高）

Ÿ 说服40家石油公司把股份交给自己领军的托管人手中，成立“标准石油托拉斯”。（用什么说服，难道是用枪？自然是联营利益更高）

Ÿ 美国教会让他捐16w美元，他只拿出10w美元。（自己赚的钱，凭什么捐）

Ÿ 矿工罢工，他就出动装甲车和重机枪。（罢工本来就是违约行为）

Ÿ 童工甚至要早五点工作到晚八点，每周工资才3美元。（不雇童工，童工境况更惨）

而反过来，压低价格，勾结银行，上下游产业链，逼死竞争对手，这套框架，根本没有考虑流程优化，技术研发，企业家精神这些因素。

如果你拿出这些证据，反垄断斗士也只能说：

嗯嗯，我们得一分为二地看，虽然技术进步是好的。

可是他们也做了我们说的那些恶呀。

一分为二，换句话就是，你们的事实，我的理论不想解释。

归根结底，真理会告诉你为什么。

谎言只会摆出一堆事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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