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阳光灿烂的日本去哪了 #W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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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今日本男明星最主流的发型


那个阳光灿烂的日本去哪了 #W09

参考阅读：
《日本文化堕落启示录》
《当代日本青年：“对不起，我对人过敏！”》

日本人的发型

正如欧洲人喜欢玩国别梗一样，中国网上也常讨论中日韩国民的差别。识别中国和韩国年轻人主要看相貌，要说到气质差别，好像比较难认。日本人就完全不同，茫茫人海里的一群东亚面孔，你是可以一眼认出日本年轻人。

在企业就职的日本人，他们很少穿常服，大多穿整齐板正的制服（不是指工服）。这和中国有很大不同。中国只有少数职业有制服，大部分人穿着随意。中美互联网公司常见的体恤短裤，日本职场是看不见的。韩国职场也盛行穿制服，但不如日本人普遍。

最主要的区别还是发型。现在中国流行的男子发型是将两边剃光，发势向上，形成立体感。东亚人头颅偏圆，这种发型使脑袋显出方形，面部形象突出。不只中国流行（包括香港年轻人），欧美人也颇为中意。你看到头发两边削得又光又直，发型向上梳的东亚年轻人，九成是中国人。韩国年轻人也梳这种发型，却谈不上潮流。

日本年轻人的流行发型，在世界范围看都很独特。他们大多留中长发，一缕缕、有纹理、有束感，看似杂乱，其实层次分明，有些还有烫染。这种看起来随意的发型，其实需要精心打理。早上起来先梳头，再用发蜡抓头。生活中我很少遇到日本年轻人，无从仔细观察，而据一些网友吐槽，日本年轻人很在意发型，聊天时偶尔打理，已成习惯性动作。除了打理发型，他们还会将眉毛修得又细又柔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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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流星花园》里的发型是日式的

21世纪初，这种日式发型通过台湾偶像剧，在中国内地流行，最典型的是《流星花园》。潮流过去后，这种发型在中国成为众人嘲笑的“杀马特”，而在日本，潮流一停就是二十多年，看起来还会继续。近几年，留这发型的男子被赋予了新含义：盐系。流行文化是这样描述：清汤寡淡，白皙瘦弱，一看就人畜无害，女生相处起来好舒服。

无论“杀马特”还是“盐系男”，共同特点是：发型中性，没有冲击和力量感。他们看起来温和平淡，甚至近于阴柔。小鲜肉是很直白，很油腻地讨好女性，而盐系男子就随和得多——然而从他们打理的发型看，这种“自然随和”也是蛮刻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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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系男的典范

中国人常见的短发或板寸，在日本年轻人那里很少见。板寸发型看起来像肌肉男，体力劳动者，或是上了年纪。偏见使这一类“直男发型”成不了主流。温和没脾气，人畜无害，这是现在日本对男性主流的审美。主流年轻人都倾向于打扮得慵懒随意。


日本人的审美变迁

看了日本十几年的“杀马特”，很多中国人以为，这就是日本人的文化。事实上并非如此。日本年轻人的主流形象是这样，只有短短不到二十年。在我们父辈那里，日本男子的形象一度是：刚强、硬朗、轮廓分别，最典型的是高仓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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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一辈的男神高仓健

高仓健身高1米8，身材魁梧，在日本人里算很高大的。他眉宇粗犷，轮廓清晰，不苟于言笑，却让人觉得踏实靠谱。电影里，高仓健给人一种信念坚毅、敢于担当、积极勤奋的形象。他们自信却不傲慢，沉默却不消极，工作上勤奋，家庭里负责。只要他们行动起来，就会带动身边人积极乐观。这就是战后主流日本男人的画象。

高仓健长得不算英气，却是八十年代中国女性的头号日本偶像。他是理想的丈夫和父亲，是值得信任的同事与伙伴。即便他们老去，也是社会中坚力量。高仓健晚年还和张艺谋合作拍摄了一部《千里走单骑》，饰演了一位想和儿子修好的父亲。

战后的日本社会积极昂扬，欣赏不了弱鸡“小鲜肉”。他们的理想型明星，首先要有男子气。北野武比高仓健小十几岁，他也是昭和时代的电影明星，同样留短发，也是硬汉形象。高仓健是传统好男人，北野武则是恣意任性。北野武大多拍犯罪片，好人和坏人都演，阴谋诡计、暴力凶狠，敢作敢当，这些都是北野武刻意展示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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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自《极恶非道3》，日本银幕上的“老家伙”们
2010年后，北野武推出黑道电影《极恶非道》系列。一群七八十岁的老炮儿，还在混黑社会，年轻人看起来一定觉得可笑吧。有什么事情非要打打杀杀？有那闲功夫，还不如看个漫画打打游戏呢。现实生活同样如此，日本合法的黑社会组织山口组，已经呈现严重的老龄化。不要说工作，就连做坏事，日本年轻人也没有了血性。

1980年代末，可口可乐公司在日本拍了一组广告。这是昭和时代最辉煌的记录。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广告片时，有些惊讶。因为它非常“洋气”，欧美范儿十足。广告里的日本男女，衣着光鲜，载歌载舞，活力十足。不只广告这样，当时日本社会呈现出积极向上的气氛。顺便说一句，真是看腻了当下日式流行的剧情广告、神转折广告，这些广告大多无病呻吟，惺惺作态。
可口可乐在日本的广告，值得一看。
从视频也能看到，当年日本女性的流行审美，和今天也不一样。今天的日本女明星，主流审美是甜美婉约，娇俏性感。1990年代以前，日本女星多为宽额头高鼻梁，长相温和大气，平易近人。她们皮肤干净却不化浓妆，打扮入时却不张扬华丽。无论作女友、妻子还是母亲，都很自然，有让人称道的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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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，昭和后期审美的典范
这样的女性审美在战后昭和时代是主流，为此还有专有名词：“昭和颜”。中国网上很多人感慨八九十年代香港女明星有多美，“昭和颜”在日本也是一个怀旧的名词。最近两年，“昭和颜”在日本有回归之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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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昭和颜”的典范

高仓健已经去世，北野武也老了，“昭和颜”成了历史名词。那欢快的、自信的、阳光的、积极的战后昭和时代，是三十年前的事情。整个平成时代，除了早期还有承接昭和遗风，现在的日本审美，不断倾向小家子气。男明星趋向中性，女明星多是小可爱。日本不只失去三十年经济，社会气质也在发生改变。烈火烹油的气象已被冲淡平和所取代，现在的日本人活得很拘谨。


不带劲的日本年轻人

当今日本还是很发达的社会，国民依旧勤奋（日本是发达国家里加班最多的国家），却多了几分苦闷；他们将服务业做到极致，有些极致却让人觉得：实在是太过了，完全没必要。过分的客气礼貌，过分的专心致志，当然需要消耗。把精力花费在现有领域的极致，经济也就失去野蛮生长的动力。

我对日本社会有很多批评，都指向这方面。比如说垃圾分类，日本人将垃圾分类做到极致，耗费了大量精力，事实上呢？大量垃圾在终点还是混合清理。日本人喜欢收拾垃圾，还把习惯带到国外。别的球迷看完比赛，都开开心心喝啤酒去，只有日本人默默把垃圾捡干净，然后得一片国际点赞。（喂，球场上本来就有更高效的保洁，日本球迷们何必如此）。这些看起来的精致，牺牲的是经济效率，还有生活享受。日本人其实可以活得快乐些。

过分的礼貌拘谨，繁文缛节，自我压抑，不可能没有负面效果。典型的现象是，日本年轻人陷入“低欲望”状态。不想结婚，不敢生孩子，就想一人独处，不与他人交往。不怪这些日本年轻人，因为日本社会的人际互动成本，实在是太高。一有机会，自然要独自享受。

因此日本社会有很多现象，正常社会的人觉得匪夷所思，日本人很能理解。比如说，日本有“一人食”餐馆非常火。上班族到餐馆吃饭，不想和同事聚餐，也不想和别人拼桌，于是商家发明出“一人食”餐桌。日本还是“快剪”理发的发源地，到这种店里剪发，理发师不和你说话，你也懒得搭理他。一剪完头发，拍下钱立马就能走。

一些中国城市年轻人会觉得：哇这种商店好酷啊，我也想要！事实上这种“不想说话、懒得搭理”的商家在中国只可能是少数。并且这种氛围也极不健康。它不是正常社会该有的样子。
这些看起来很酷很自我的景象，其实是疲倦和冷漠，孤独和封闭。正常社会应是热情开放，友好交流。同事之间一起吃饭闲聊，和陌生人拼桌也没什么大不了，何必刻意回避呢？理发店小哥推销护理套餐，表明他有赚钱渴望，这行当有赚钱空间。不喜欢拒绝就好，陌生人之间的冷冰冰有什么好追求？

当代日本人活得太不带劲了。经济上他们难有上升空间，收入水平长期不变；他们没有结婚生育的压力，却要面临养老的困境；再怎样努力，也很难改变现状，还有什么乐观可言？

人生的幸福感，不是来自于绝对贫富，而是来自于境遇改善。昭和时代的父辈，他们生活可比平成晚辈们辛苦多了，但他们处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，努力能有回报，愿望可以成真。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，也值得乐观。
平成时代后，年轻人很难看到希望。反映在审美上，温和柔软、与世无争的形象受到追捧，而那些自嘲和自我宽慰的消极情绪，也成了主流。平成时代过去了，令和时代即将到来。日本还会有朝气蓬勃、阳光灿烂的时代景象吗？我看不到乐观的理由。


（菁城子，2019年8月13日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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